“勃艮第之城”（Cité Bourgogne），是在遥远的法国？不，它就是建国西路陕西南路口著名的石库门里弄步高里的别称。
走到位于陕西南路287弄的主弄口，便能看到步高里气势十足的大牌楼，她挟带着飞檐，以一种俯视的姿态，注视着街道上寒风里的人来车往。牌楼上方，乳黄色大理石上镶嵌的“1930”，告诉人们她的岁月；而下面写着的“Cité Bourgogne”，则标识了小区的法文别名，也从另一个角度透露出此地的法国血脉——当年，步高里如今所在的这一地块位于法租界，开发商上海建业地产公司，是法商万国储蓄会的一个子公司，而建业地产公司在开发步高里的同一时期，还建造了位于它西面约千米左右的另一个著名石库门里弄，建业里。
（从东南角俯瞰“勃艮第之城” 来源：网络）
是哪位高手，当年把原指法国著名葡萄酒产地勃艮第的“Bourgogne” 翻译成富有中国吉祥寓意的“步高里”，已不可考。不过，做为上海石库门的代表，步高里无疑是最出名的，屡屡被摄入影视的镜头当中。
其中最有话题性的，当然要数1994年潘虹主演的电影《股疯》。当年，这部一炮而红的电影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它以轻喜剧的形式，戏谑而又忠实地还原了上世纪90年代“全民炒股”的疯狂热潮。除了引发社会热烈反响，也让当时的文艺女神潘虹展现出了她能雅亦能俗的演技。而作为影片中潘虹扮演的女主角、汽车售票员莉莉的家，同时也是她炒股开始的地方，步高里一跃成为中国股市的一个符号，片中潘虹发动街坊邻居通宵排队抢购股票认购证，一句“不是阿拉步高里的人，都滚开！”腔势十足，充满了市井的豪情。
（《股疯》里的步高里 网络视频截图）
片中莉莉的家，在步高里一幢石库门房子，起码是三户人家同住的。她们家占据了二楼朝南的前间，有一排长窗，可以说是整幢房子里最好的一间。但是她并不满意——厨房是三家合用，邻居之间经常为开人家的水龙头“揩油”而争吵；没有卫生间，马桶就在饭桌不远处。
（《股疯》里的步高里 网络视频截图）
莉莉一直暗暗渴望拥有更好的住房空间，改变自己的逼仄生活。就在这时，刘青云饰演的香港青年阿伦，追随女友来到了上海，在亲戚三宝的撺掇中，也加入了炒股大军，为了看清证券公司外面的股市行情显示屏，阿伦租下了正在证券公司对面的莉莉家的屋子，后来又雇佣莉莉作为他的操盘手，俩人一拍即合，成了股市好伙伴。
（《股疯》里的步高里 网络视频截图）
股市有风险，入市须谨慎，这句现在已经耳熟能详的名言，在指数一路狂飙的时候，总是有许多人会选择性忘记。赢的时候，莉莉成了街坊众星捧月的大红人，手拿大哥大，潇洒万状；而输的时候，她抱着因为无人照顾而发高烧的女儿，望着血本无归万念俱灰的丈夫，哭得声嘶力竭。
梦想通过屏幕上线条的搏杀，改变自己的命运，却被股票所控制，成了数字的俘虏，这样的故事，从来都不曾少。
就在刚过去的一年里，中国股市还见证了历史上的许多奇观——千股涨停、千股跌停、开市一刻钟就收盘……《股疯》上映已经20多年，当年的风潮还在继续，难怪去年底上海男孩霍尊主演的《股疯2015》又开拍了，准备继续勾画股市人情。
不过，《股疯》里的步高里，除了富有上世纪特色的公用电话、街道发廊不见踪影之外，莉莉下班带着女儿走进的大牌楼、晾衣服的小广场和小弄堂，都依然如故，和居民日常作伴。
1989年，步高里成为了上海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和优秀近代建筑，这让不少居民的动迁希望落空了，留守的他们不得不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接受以文物为家的现状。不过，上世纪90年代中期，当全市品相尚好的石库门里弄被大片拆毁时，步高里却有幸成为石库门居住改善模式的领衔主角。烧饭的煤气问题早已解决了，倒马桶仍是步高里居民的一桩心病，有居民诉苦：“哪像个文物的样子，文物还用马桶？”直到2007年春天，当时的卢湾区政府拨款补助，利用居住部分内0.6平方米的空间，安装一种专利小马桶，作为文物和城市名片的步高里才终于脱离了公用小便池和倒粪站，里弄生活有了不小的进步。
（步高里的牌楼）
1月步高里，弄堂内显得很安静，几户居民家的后门半开着，室内却并没有人照看。这样的场景在上海早已不太常见，在老城区看到的机会则稍多一些。这也许就是石库门邻里间的特色：家家熟悉，互相放心，居民家里换代更迭，各门牌号里搬进迁出，甚至居住人群一直在变化，但数十年来形成的邻里交往模式和默认规则已经像空气一样浸润在这一方小天地。
这让人想起另一部对这里的弄堂生活细节描写更为精致的电影，1991年由吴念真编剧、许鞍华导演的《上海假期》。
（《上海假期》里的步高里 网络视频截图）
和《股疯》不同，这部不温不火的片子没有激起什么关注的水花，很快消失于历史中。也难怪，来自美国的小孙子，对于上海里弄生活从抗拒到适应再到拥抱，这样的剧情的确有些单薄而概念化，不过片中细腻到位的美工，倒是完美地还原了我们记忆中的里弄细节：窗台上挂着的买菜篮子，房间里的五斗橱、大橱，橱上的三五牌台钟、金属印花的热水瓶，吃饭的方台以及玻璃台板下压着的各种家庭照，铺着民光牌花被单的床，甚至还有洗澡盆上挂着的塑料浴罩，到处都是熟悉的味道。邻居之间，声音相闻，饮食照应，这就是以步高里为代表的里弄生活令人不舍的地方。而另一方面，一房多用，没有单独的浴室，没有自己的私人空间，这也是人们，尤其是年轻人离开的原因。
（《上海假期》里的步高里 网络视频截图）
所以《股疯》的结尾处，莉莉一家三口在卡车的迎接下，还是兴高采烈地搬去了浦东的新公房。
（《股疯》结尾 网络视频截图）
走出步高里，一抬眼，不远处崭新的公寓高楼扑面而来，金属大门上不仅有着模仿石库门造型的装饰，还挂着三个大字“步高苑”。就是这样，有人离开，有人进来，但不管搬去了哪里，但对于以步高里为代表的上海里弄的想像和牵系，永远都在。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本文编辑：章迪思 图片编辑：孙欣悦，题图来源：网络 文章图片除标注外均为作者拍摄。编辑邮箱：shguancha@s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