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三,食通社的第一次讨论顺利举行。我们很高兴请到了本书作者长角羚和蚊滋滋,分享了山居七年实践过的生活技能,也就是书的第一部分“里山技”。
开启“对口神侃”模式的两位,轻松诙谐地讲述了对“技”的体悟。他们不在意技术的传统/现代,而更关心它是否“适切”(appropriate),即尽量做到低成本、小规模、少耗能、就地取材和环境友好。
明晚20:00,长角羚和蚊滋滋将继续带领读书会,分享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动植物,和里山生活野性的一面。从事野生动物救助多年、现任南京红山森林动物园饲养员的陈老湿也将作为嘉宾参与互动讨论。
经出版社和策划方授权,我们摘取了“里山客”中的《仙邻出没》一章以飨读者。期待明天与各位云上相见!
在山上住久了,和附近的邻居也愈发相熟起来。劳作的间隙,遇见面熟的婶子大娘,总会闲聊两句。日常的对话,无非嘘寒问暖中间杂着充满好奇的打听。
“在山上住,不害怕呀?”
“山上多好呀,有啥可怕的……”
“哎哟,哪个不怕呀……这山里头啥都有。碗口粗的大长虫,还有黄鼠狼子……那是大仙!”
“哦,黄鼠狼,有!前几天还在我们库房里逮耗子呢。长虫也有呀!还有毒蛇呢……不过碗口粗的没见过,要是真有那么大的蛇,估计就该有记者来拍新闻啦……这些都是拿耗子的专家,是咱农民的好帮手,不怕不怕。”
“嘿,这俩人儿,真行,胆儿真够大啊!”
1
“胡黄白柳”四大仙
北方农村对经常出现在人居环境中,又行踪神秘的一些野生动物,往往有着种种传说。最普遍的说法是“胡黄白柳”四大门,指被认为有灵性、能修炼成仙的四类动物。其中,胡门是狐仙,黄门是黄鼠狼大仙(后文简称“黄大仙”),白门是刺猬仙,柳门是蛇仙(亦称长虫仙)。
●至今在北京恭王府中还能看到供奉着四大仙的小庙。
在传说中,四大门有好有坏,有的骚扰人命,有的则知恩图报、守家安财。不过无论如何,民俗教化总是让人们对这些动物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在与旧社会决裂的烽火中,这些捕风捉影的迷信传说,也已被统统破除,剩下的更多是人们对这些动物的畏惧和误解,乃至因为利益冲突,有意无意发生的杀戮。
如今,由于遭遇猎捕和栖息地丧失,四大门中的狐仙们应该已经在北京的山野中绝迹,偶有在山林里撞见,往往都是从养殖场逃脱的北美赤狐。
长虫仙也命运多舛,村里人基本遗忘了“白娘子”们守家安财的神力,对其更多有着“滑不溜秋”的不适感和不知从何而起的忌讳,“见面就是一铁锨”的惯常做法,让很多长虫仙丧了命。
●大地烤窑上惊现蛇蜕。
比起它们,刺猬仙的境况算好一些,人畜无害的低调保守,让它们在与人类“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中得以辗转生存。同是昼伏夜出的黄大仙,则只能靠着盖世轻功,顶着“偷鸡贼”与“放屁精”的帽子,艰难地穿梭于各处。
2
神出鬼没黄大仙
在山上生活这些年,比起盖娅峰上的大咖们,四大门的众仙(除狐狸外)确实和我们的生活靠得更近。也是这些近距离的交道,让我们对它们有了更清晰的看法,消除了一些误解。
首先说说神出鬼没的黄大仙。它姓黄,名鼬,字鼠狼,由于给鸡拜年的故事过于深入人心,加之村里大叔大婶们总是声情并茂地控诉,在众多偷鸡事件后,黄鼠狼常被我们视为头号嫌犯,也难免成为“替罪狼”,最终结果便是毒药夹子双管齐下,大仙冤魂绵绵不绝。
然而,只要见过它的真面目,你绝对会把它奉为食肉界的小萌兽。那一双小豆眼配上小扁耳,水蛇腰儿走起来还总是一蹿一蹿的,妖娆中透着机警,敏捷程度五颗星。
虽然是食肉兽无疑,但凭借多年的红外相机记录,我们发现黄兄的铁蹄竟然未曾踏足鸡舍(也可能鸡舍的资源被豹猫一伙垄断了……),连盖娅峰和果园都少有造访,影像中的它们似乎更偏爱在与房屋邻近的库房和大棚周围转来转去。
●林中的红外相机拍到了窜来窜去的黄大仙。
究其原因,不过是人的生活带来了食物,食物又引来了老鼠的聚集,黄兄这才来此串门儿呀。
更有专业学者,在20世纪80年代就做了认真的研究,收集了近五千个黄鼬的胃进行食性分析,最后只在两个样本里发现有家禽的成分,揭晓鼠类才是黄鼠狼的绝对主食。
近些年,甚至有一些城市看上了大仙的捕鼠实力,专门引入黄鼠狼种群,到社区里控制鼠患,效果斐然。至此,黄大仙的“偷鸡贼”骂名看来可以推翻啦!今后再遇见他老人家,不如拱手一揖,毕竟远亲不如近邻。
●被自家土狗们群殴致死的一只青涩黄鼬。黄鼠狼(Mustela sibirica)为鼬科鼬属,又名黄鼬(Weasel)。不同于毛色黑白分明的北美臭鼬(Skunk),黄鼬通常是一身金毛。许多鼬科动物身上都长有臭腺以备自保,因此放“臭屁”绝非黄鼠狼的专利。
说到这里插一句嘴,为什么研究者能收集到那么多黄鼠狼的胃呢?因为当时人们对它们的捕猎十分普遍,就只为了那一点皮子和尾巴梢上几根能形成完美笔锋的毫毛!可怜可惜!
3
有恃无恐的刺猬
比起黄大仙和人难免“马勺碰锅沿儿”,“白门”刺猬仙算能与村里人相安无事。
刺猬同样佩有一双豆儿眼儿,滴溜溜透着机灵,再配上一身刺儿头,个性十足。由于天生身材浑圆、四肢短小,行动总显得笨拙而缓慢,它们总自带憨态可掬的亲切感。
●东北刺猬(Erinaceus amurensis)是猥科猥属。山上的相机曾拍到过一只奋力钻出围网的狗獾,嘴里叼着一只晃晃荡荡的肥刺猬,真不知它是如何做到的。
要问为啥行动迟缓,想想人家一身锋芒毕露的行头,便知这叫有恃无恐呀!但凡遇到风吹草动,就在原地蜷缩一团,任凭那些个大胆包天的捕食者抓耳挠腮,刺猬仙就只有一句潜台词:“来呀!相互伤害吧!有本事你给我一拳,踢我一脚……要是动动地方,我都不姓刺!”这份以静制动的沉着,让它瞬间封神。
当然,苍蝇再小也是肉,刺猬再怂也是食肉兽!千万不要被刺猬偷枣的桥段误导,人家可是食量惊人的大胃王,除了摄取少量植物性食物,更爱吃各种虫虫,连一些两栖爬行小动物,也得统统到碗里来!就问,传说中那个偷偷摸摸摇晃枣树,还扎一身果子满世界浪的二百五是怎么被杜撰出来的?
不过,刺猬仙虽有一袭刺皮傍身,让许多捕食者干瞪眼下不去嘴,米粒大小的蜱虫还是找到了其“金钟罩”的破解术,游走在根根尖刺的缝隙之间大肆吸血。
我们在山上便遭遇过这样的场景,如今回想起那只身量小小的刺猬身上,密密匝匝叮着黄豆大小的蜱虫,仍不免起一身的鸡皮疙瘩—绝对是密恐人士的噩梦。
那些被迫在城区里混的刺猬大仙,为了谋生,甚至在爱心人士施舍给流浪猫狗的食盆里吃起猫粮狗粮。昔日大仙沦落至此,怎一个惨字了得。
4
仙气里山
幸好,在北京这座巨型都市背后,还有着层层叠叠的山坡沟谷。这样平凡朴素的里山,不仅是繁华都市的宁静后花园,也是黄鼠狼、刺猬这样的野生动物得以避难求生的港湾。
枝丫密布的荒野里,有的是暖烘烘的缝隙,可以让这些忙碌奔波的灵魂寻觅到心满意足的安乐窝;农家的田园、房舍和牲畜圈棚间,也有充足的食物等着它们去探索发现。
平和的月夜,莽莽树影之下,一串串细碎的脚步来来回回,是我们的大仙邻居们在忙着生活,更为里山裹上了一层淡淡的仙气。
食通社
作者
长角羚 x 蚊滋滋
非典型八〇后,拥有生物学教育背景的他们相遇在挪威的Ås小镇。志同道合的两人由挪威生命科学大学硕士毕业后,先后加入环境NGO自然之友和野生动植物保护国际(FFI)。2014年两人共同创建盖娅·沃思花园,开始自耕自食的里山生活和环境教育实践。
原标题:《原来黄鼠狼不爱吃鸡?和四大仙做邻居后才知道的秘密》